92剧情章
宿傩自然没有前往保护卵,只自顾自的抿着酒啜饮,听里梅报告都有谁进去。 美酒本是享受,可如此豪饮,就成了求醉,里梅终于还是没忍住提醒他喝了太多,虽然宿傩随性而为,可对自己的要求也相当苛刻。 如此失控的姿态很难见到,里梅知道是因为什么。 也不是第一次了。 里梅最初遇到宿傩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他那时已经是有名的诅咒之王,却形单影只的浪迹荒野。 那时人们还没有什么一统天下的野心,宿傩也只是像个山主一样生活在远离人烟的森林深处,人们会举办祭祀,向他献祭,祈求胜利与和平。 总是波澜不惊,一旦决定就谁都无法阻拦,即使是这样的暴君,也会温柔的考虑他的感受做出判断,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美丽,优雅,尊贵,比最精致的人偶都要完美,完美的不像人类。 祂确实不是人类,宿傩疯癫的杀了祂,吃祂的血rou,发出像野兽一样的悲嚎,那之后宿傩出家为僧,再之后他就再没见过那个美丽的身影。 即使是强大如宿傩,也终究有得不到的东西。 想要把神明拉下来堕落于人世间,终究如幻梦一场,但连仅剩的偏爱,也转移到了他人身上。 “……你在的吧。”宿傩抬起头,祂的本体应该已经将此地盘旋起来,没有祂注视不到的角落,即使如此,“为什么不阻拦我?” 像个想要引起注意的小鬼,宿傩唾弃着自己,仍然想要知晓答案。 祂的身影于半空中凝结,缓慢而优雅的落下,脚踩在地面上,愉快而危险的眼神,“因为你是如此的惹人怜爱啊,我的孩子……我还没有弱小到会在这种闹剧中受伤。” 宿傩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五条他们应该去破坏的是卵,不可能和祂对战。 除非祂亲自动手,竟保护那颗卵到如此地步。 于盛怒之下,宿傩掐着祂的脖子用其他的手臂死死的按在地上,才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如此轻而易举被cao纵情绪。 失控的丑态取悦了祂,祂笑得开心满足,“你想看吗?白色的碎块,慢慢碎成灰尘的样子……” 没想到五条悟会死这么惨,宿傩皱着眉怔忡片刻,“你以为我该有什么反应?跟我又没关系。” 祂轻笑的姿态与宿傩的嗤笑如出一辙,除了更好看些,一样的满是恶意,“就是这样,你的心只能为了我而动摇,愤怒也好,痛苦也好,快乐与幸福……只有我,也只能是我。” 就算被残酷的对待,宿傩发现自己仍会为了无聊的夸赞而兴奋,漫长的岁月也没能改变,这无尽的螺旋。 他实在太像养育他长大的人,同样想要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同样不想受到任何束缚,即使一度将祂封印过也不得解脱,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祂最强的锚点。 “你……”宿傩焦躁的后退了半步,紧皱着眉惶惑不安,“你怎么能——” 倾诉爱意的话语他嗤之以鼻,像这样满是私欲的话语,宿傩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他猛地大声的指责起来,“你就只是在那儿看着?” 祂只是神态慵懒的回应,似海一样平静,似风一样吹拂而过,“纵然是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无论如何,春天也是会到来的。” 如此平静,宿傩无意间瞥见窗外的枯枝,不知何时鼓出新芽,还没破开旧枝,那抹绿的出现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冬天总是要结束的,祂喜欢干冷的空气,连体温都特意低了些,又因此喜欢亲近他比常人高热的身体,人类的身体是精密的仪器,体温高一点低一点都会导致不同的变化不能乱来。 万事万物皆有规则,祂可以利用却不能滥用,宿傩知道他们之间的因缘只能到目前的地步。 可他恨的就是只能如此,哪怕再往前一步。 哪怕只有一点点。 能够真正像一个人类,理解那些编织因果的感情,而不只是观赏着世人的欲望。 爱不止是简单的话语,rou体的交融,祂喂食了太多的欲望,野良只期望祂的降临,宿傩希望的是祂的堕落。 因他而衰弱,痛苦,灼烧如每一对怨侣不得解脱,他看见了那模糊的形状,但不是因为他。 凭什么? 真人仍沉睡于那半透明的卵中,随着海水的晃动,仿佛呼吸着,身旁的血早已涤荡的干干净净,像谁都没有进来过一样。 卵变得越发透明,清晰可见凸起的脊骨,网状的红色血管包裹着他,灰白的眼睛像死去的尸体,又像还没发育好颜色太浅。 这里的海水并不来自他处,也不连通异空间,晃动仅仅因为祂的本体在这里,庞大的身躯每一次颤动都会带动海水摇晃,看不见的巨兽温柔的包裹着卵。 谁都没有想到,因而变成了无谓的牺牲, 没人把破坏卵当成最终决战。 一次掩人耳目的潜行偷袭,结果其实是贴脸杀。 胀相也是这么想的,他没赶去悠仁身边,而是等待野良苏醒,在他睁眼后主动道歉。 他没祈求得到原谅,本来偷袭不会防备自己的人,就已经很是愧疚,至少也该防止野良昏迷时遭遇其他不测。 野良的反应却不像他想的那样,看他说完道歉的话,却笑起来反而抱住了他,“你选择了我……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比任何事都重要了。” 胀相有些不知所措,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对悠仁的感应,消失了。 最小的弟弟,死了。 胀相瞪大眼睛,怎么会……悠仁已经比他更强大了,凶手究竟是……? “……你知道悠仁会死?”胀相因过分压抑而暗哑的声音,比起询问更像求一个否定的答案。 “当然,这是挑战神明注定的下场。”野良没如他所愿,骄傲的说着划在他心上的话,“你选择救我,也救了你自己。” 坏相死时他就不在身边,悠仁死时他竟然也不在,胀相忽然想起来最初见到祂时,祂曾说他的问题将改变因果,居然是这个意思。 他选择了野良,这次是这样,那时也是这样。 没想过要为悠仁做些什么,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自己走到失去悠仁的结局。 即使是现在这种时候,胀相悲哀的发现,他仍然在为野良开脱,不是他的错,野良并没有参与杀死悠仁的行动。 他亲自守在的野良身边,也因此错过了挽救悠仁的机会。 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是他活到了最后,就没有意义了,来不及悲伤,胀相只觉得茫然不知所措,不愿接受现实。 再一次,他又把一切都搞砸了。 笨拙的,总是选择了错误的答案,无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才对,走在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上。 回头时才发现,连身后也没有人在了。 不属于任何一方,哪儿都没有容身之所,注定无法长大的咒灵。 何等苦闷的气味,野良皱起眉,他对灵魂破碎的空壳可没兴趣,“就这样留在我身边,难道不好吗?” 于空荡荡的人世间所能唯一抓住的丝线,胀相怔愣着失神,想说些什么才发现因压抑而哑了嗓子,伴随着第一个字,巨大的悲恸发出嚎哭的声响。 意料之外,野良被他揪着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一次性倾倒个干净,像婴儿一样哭得纯粹,宣告自身的存在即是意义本身。 九相图的诅咒解除了。 悠仁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进入心像领域,死亡,他不是头一次经历,之前是因为宿傩的力量在为他维生,可这次为什么? 他站在森林中,呼吸间有白色的雾气,雪花慢悠悠飘落,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空白。 了无人烟,悠仁找不到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动物也没有,脚印,树枝,任何证明生命存在的迹象。 这里是他的心像领域,平静,寒冷,无尽的白。 战斗到了尽头,长眠于此。 大概不会有很多人围着他送别吧?悠仁坐了下来,朝手心哈着热气,或许他该生个火,又因为这念头而失笑。 明明已经死了,虽然不知为何停留在了此处,不能顺利的成佛,总不会咒灵化吧? 非咒术死亡的咒术师,死后会失控变成奇怪的存在,若是变成了怨灵,他的执念会是什么呢? 悠仁思索着,苦恼于答案,又觉得能靠自己避免的恐怕称不上什么执念,只好算做了无用功,可思绪并不会因此停止。 安静了没一会儿,悠仁又开始想这辈子是否值得,还有什么遗憾,得到的,错过的,失去的,来不及做的,怎么有那么多…… 悠仁低着头吸着鼻涕,憋不住情绪脸都皱成了一团,“可恶……我还,不想死啊……” 当他的眼泪落于雪地的那一刻,冰雪融化成水,他沉浸于海水之中,无法呼吸,窒息的难受让他大声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悠仁睁开了眼,围着他的高专的同学们满是担心,钉琦几乎立刻就抱紧了他,丝毫不顾形象的哭闹。 “醒了!”人们吵嚷着,九十九挤开人群凑到他面前,“太好了,看来我的理论是正确的。” 悠仁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应该死了,身体也……他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人偶的关节,把自己吓得惊呼一声往后躲,“卧槽这什么?!” “你的身体没了,但灵魂还在,我将你的灵魂固定在了这具人偶身上。”九十九满是自信的回答,“不用担心,你的感知应该是正常的,术式不能以常理来理解。” 悠仁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惊异的发现那不再是人偶的关节,变成了正常的身体,不管他怎么活动也没有人偶那种关节受限的感觉。 但他很快就想起来了更加重要的事,“那老师呢?老师他也可以——” 可九十九冲他摇了摇头,六眼的术式代代相承,五条悟死去的同时,五条家就诞生了一个新的六眼,九十九找不到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