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回忆和坏记忆

    莱恩受够了，每次受伤昏迷后，再一睁眼就是不知道在那里的天花板了。

    妈的，他是说过所有莱恩的苦他都可以受，但是他不等于自虐找罪受啊。

    这次睁眼是校医院的石砖拱形穹顶，他去过几次，他盯着上面的灰色的砖石，心情很差。心口绞痛消失了，但莱恩全身被无力感占据，这身体强大的古代魔法能量不能弥补身体上的脆弱。

    他感觉旁边有人，转眼看去，是这个世界的塞巴斯蒂安，他举着一本书，并没有看，而是对着书页发愣，他无意识的咬着指甲。

    这个习惯，莱恩已经很久没看到塞巴斯蒂安做了。

    “别咬指甲了。”莱恩开口了，他不想看塞巴斯蒂安做这些行为，这些能让他回想起他们做朋友时的行为，这会让他没那么讨厌他了。

    他这句话吓到了塞巴斯蒂安，只见塞巴斯蒂安一惊手上的书掉到了地上。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不舒服我可以帮你叫布莱尼护士。”他赶紧把书捡起来，用问题遮掩他之前的慌乱。“你都睡了一天了，兰洛克已经解决了，刚刚菲戈教授还来看过你　……”

    “我好很多了。”这个世界的莱恩还是厉害，他没让菲戈教授死在那里，莱恩欣慰又为自己当年的无能难过。

    “莱恩……”塞巴斯蒂安叫了莱恩一声，似乎想说很多话，但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莱恩看着年轻很多岁的塞巴斯蒂安，突然想起自己又杀了卢克伍德，他meimei的诅咒又无法破解了，皱起了眉：“安……她怎么样了？”

    听到莱恩问起安，塞巴斯蒂安蛮意外的：“她很好啊，她说一会儿打完魁地奇练习就来看你。”

    她没有被诅咒吗？莱恩刚想问，那少女就来了。

    十五岁时健康的安是莱恩没见过的，她身着魁地奇训练服，发育良好的身段让她活力四射，红润有rou的小脸像苹果一般可爱，还有她的眼睛总是带着光，一闪一闪的，笑起来像两弯月亮。

    没有被绝望和疾病压垮的她真的是个夺目的美人。

    如果他的世界里的安也是这样就好了。

    “你怎么样了？你可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我哥哥可是跟丢了魂一样，茶不思饭不想的，你要是再不醒，他可要殉——”

    “安！”塞巴斯蒂安赶紧打断了自己meimei的话，脸上红成一团。

    “看，他脸红了！我哥可喜欢——”

    塞巴斯蒂安上手掐在了安的脸颊，她喊疼的同时掐了回来，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打了起来。

    莱恩看着这对兄妹打闹，压抑在心口很多年的复杂情绪稍微轻了一些，如果他和那个塞巴斯蒂安相遇时，他的meimei也这样健康就好了。

    他也不会那绝望，也不会引发之后一系列的事情。

    如果自己能再强大一些……如这具身体一般强大……那就好了。

    “莱恩，你怎么哭了？”安先发现了莱恩的不对，赶紧把魔杖收回去，她还以为是自己要和哥哥决斗吓到了他。“我们不是真的要打……”

    “我知道。”莱恩擦了一把脸，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落泪了，“我知道，只是觉得看到你这么健康太好了。”

    安的脸也跟她哥一样红了，扭捏的绞着手指。

    推开正在害羞的安，塞巴斯蒂安拿出了手帕想要给莱恩擦脸，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但莱恩却仅仅是道谢后接过来，塞巴斯蒂安因此脸上浮现出了怅然若失的神情。

    “我不想在这里躺着了，带我回休息室吧。”

    莱恩撑起身子，侧头不去看塞巴斯蒂安的脸，他想要坐起来。

    “布莱尼护士不会允许你这样出院的！”塞巴斯蒂安赶紧拦下他。“你的心脏很脆弱，不宜挪动。”

    “我不想在这里呆着，这里让我不舒服。”莱恩固执的起身。

    “塞巴斯蒂安，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mama了，要是以前，莱恩刚说要走，你就要背着人跑了。”安不以为意的上前帮莱恩坐坐起来。

    “你懂什么？！他——他的身体情况大不如以前了。”嘴上是这么说的，塞巴斯蒂安却蹲下身开始帮莱恩穿鞋，这吓到莱恩了，赶紧捂着心口，他现在这颗心受不了这种刺激。

    “你怎么了？快躺下！”

    莱恩推开了塞巴斯蒂安，忍着心口疼自己把鞋穿上，扶着床框站了起来。

    “我不想再躺着了。”

    他还有些站不稳，塞巴斯蒂安一把抓住了要摔倒的他，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个塞巴斯蒂安妥协了。

    “那我们得快点走，布莱尼护士去吃晚饭了。”塞巴斯蒂安示意安拿上莱恩的外套，就带着莱恩离开了。

    莱恩这时候才注意，那条看起来华贵的长袍外套上用魔法银线绣着一条蛇，蛇在光线之下闪着冷光。

    这个莱恩，是一位斯莱特林。

    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和格兰芬多的大相径庭。

    冷清的灯光下，斯莱特林的学生没有格兰芬多那些人富有活力，像奈莉那样上蹿下跳整天爬高的人肯定是没有的，大家都是三三两两的分散坐着，低声聊天。

    窗外并不是温暖的阳光，而是黑湖的湖水，黑漆漆的，看不到什么东西。

    如果问莱恩更喜欢哪个，他喜欢有阳光的那个，但他也喜欢不远处的钢琴，总是演奏着不知名的曲子。

    莱恩坐到了火炉旁，火光的橙色覆盖了大片的绿，这是整个休息室最暖心的事物。

    莱恩裹着安拿来的毯子，穿着厚厚的外套，还在心口放上了娜娜送的暖石，如此的保暖，他还是感到冷和疲乏。

    他从未有过这种虚弱的感觉，哪怕那么多次濒死体验和折磨都没有如此的无力感。但同时他能感到这身体里的古代魔法强大到惊人，似乎能解决除了这破身体外，世间的一切烦恼和痛苦。

    这也许就是力量的诅咒，越有强大的力量，越不能为己所用，而背负这个诅咒的自己是怎么长大的？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人生的？

    莱恩有些想跟这个世界的自己聊聊，但那个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也许是旁边的人又往壁炉里加了柴，莱恩感觉自己没那么冷了，他便将身体更加贴靠在软垫之中，舒舒服服的窝在了沙发上。

    那人坐下后轻微的翻页声让他把注意力挪了过去。

    塞巴斯蒂安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读着一本书。

    这次读进去了，有节奏的翻着书页，从书页翻动的间隔来看，他读的很认真。

    这些年在书房“伺候”他，莱恩已经能通过他翻书的声音来分辨他的心情，现在他的心情从开始的担忧逐渐的沉浸到了书本之中，看来这是一本好书，是他喜欢的书。

    他的阅读通常是迅速的，但不囫囵吞枣，他总能快速筛选出他想要的内容，这也是他读书高效的原因。遇到他真正感兴趣的书籍时，那一天再糟糕的心情，他也会认真起来，在逐字逐句之中消化掉他的坏情绪，最后总是不急不慢之中读完一个章节，一本书。他读到开心的地方会笑几声，读到他不喜欢或者不在意的内容时，书页会翻得很快。随着他的投入，他会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自娱自乐，书页成了他的乐器，他在阅读之中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节奏，他也很享受这种创作。

    莱恩惊觉自己又习惯性的去观察他了，也是，观察他成为了莱恩活命的本能，只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才能少受点伤。

    那时候，莱恩努力的让自己活着，把他当做一本书来读，记住他的一切，尽量不去触碰他的逆鳞。

    但也只是让他能活着，真正没让他“死掉”的技能是读书。

    讽刺的是，这也是塞巴斯蒂安引导他的，莱恩是因为他才开始从图书馆拿书来读。

    莱恩小时候的生活让他对阅读并不感冒，家里外公剩下的几本书在一年寒冬都被当柴烧了。书很贵，他读不起，哪怕之后有钱了，读书也只是为了学业而已。只有那次，他又被打得很惨，塞巴斯蒂安再一次罗织莫须有的罪行惩罚他，发泄完后把他当抹布一样丢在地上，将他锁在书房里。他记得自己无力地趴在地毯上，除了塞巴斯蒂安丢下的书外，没有任何东西来减轻身体上的疼。他被打的鼻青脸肿，被剥夺了一切尊严，身体里还残留着施暴者的体液。狼狈不堪的他鬼使神差的翻开了那本和他一起被丢在地板上的书。他第一次发现他的精神可以躲到那些不同的世界里，只需要一双眼睛和还能翻动书页的手指，他可以不去面对现实中的惨状。

    在翻动的书页中，他逐渐能把精神与rou体剥离，让rou体烂掉，让精神存活。

    阅读的过程是孤单的，可阅读也能带来一个个五光十色的世界，丰满他的精神，带来幻想的乌托邦，他可以永永远远活在那些世界里。

    自那时起，莱恩爱上读书了。

    莱恩听着旁边的人翻书的声音，他看着壁炉里的火焰，片刻的平静让他居然产生了那塞巴斯蒂安一起阅读不会太差的蠢念头。

    莱恩无声的吐了一口郁气，他厌恶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期待，明明每次去书房都是被迫参与那些恶心的小游戏，但在和塞巴斯蒂安交恶前，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光，对他是个好回忆。

    初上霍格沃茨时，拜他外公教了他读写，让他不至于是个文盲，但是课本上陌生高深的内容他完全搞不懂，所以每次他都会去图书馆抓塞巴斯蒂安，让他帮着解释。塞巴斯蒂安是他认识的人里唯一乐意耐心教他的人。虽然他会嘲笑莱恩的各种天马行空的傻问题，但他会用莱恩能理解的语言来引导莱恩去理解那些莱恩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搞明白的知识。他们会花很多时间来讨论一个简单的理论，激动起来能引来图书管理员把他们赶出图书馆，但很快他们又会默契的用隐身咒潜到禁书区继续之前的讨论。

    莱恩当时真觉得他是最好的朋友，最佳的对手，以及最值得敬爱的老师。

    可他做错什么让自己变成朋友的出气筒的呢？他明明只是想帮助自己的朋友摆脱困境。

    他恨他们，也恨自己去恨他们。

    离开他们后，怀记忆就缠着莱恩，此时此景，一小部分的好回忆会突然浮现。好坏交织拉扯让他越回忆越觉得他的过去比这个糟糕的身体更让他烦心。

    还好，不知道谁又碰了那架钢琴，舒缓的古典乐流淌徘徊在休息室内，伴随着塞巴斯蒂安的翻书声，莱恩放松了情绪，让疲倦占了上风，他又进入了梦乡。

    “你放开我！”

    什么人在努力挣扎，莱恩皱着眉，他的精神开始醒了，但是身体很沉重。

    “我的小苹果～～我就是亲亲～～～摸摸～～～绝对不强迫你～～～”

    莱恩被自己的声音恶心到了，卯足力气睁开眼睛，但眼前的一切让他差点心猝，他宁可自己没醒来，睡死过去都比直接目睹这个现场好。

    他看着自己那高大的身子像狮子捕食一样压在旁边的塞巴斯蒂安身上，一脸酒气的对其上下其手，动手动脚，连亲带啃。仗着体力好，那个莱恩按着塞巴斯蒂安，完全不顾对方的反对开始脱对方的裤子。

    “给我停下！”莱恩没气力站起来，他摸出怀里的暖石，用不多的力气精准地砸在了这个莱恩的脖子上。打得这一下让那个莱恩吃痛，不能继续压制塞巴斯蒂安，这也给塞巴斯蒂安踹开他跑出休息室的机会。

    那个莱恩摸着脖子，拍着袍子上的脚印，瞪了一眼莱恩，坐到了塞巴斯蒂安之前的位置上。

    “你坏我事！我讨厌你！”

    这个莱恩完全不复第一次见面的冷傲，此时酒精上头的红着脸，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起了脾气。

    “你……你也是莱恩吧。”莱恩看着自己这张脸摆出那么任性的表情还有刚刚目睹他跟发情期的野兽一样扑在塞巴斯蒂安，这让莱恩很变扭，非常变扭。

    “你还抢了我的身体！更讨厌你了！”闹脾气的莱恩一扭脸，“我这破身体就算没你的好，那也是我的！”

    “对不起，我也不想占你的身体，我在我自己的世界受伤了，就被送到了你身上。”还好莱恩照顾过不少小孩，耐下了性子和这位莱恩沟通。

    “算了，你现在也是替我承担我的负担，我先原谅你了。”看自己给自己下了台阶，这个莱恩也算识趣，顺着台阶下来了，还转过眼，带着些关心的看了他一眼，“心脏还好吧？”

    莱恩摇摇头，说实话，现在他说几句话都感觉累。

    “习惯习惯吧，我那心脏能跳十五年都是梅林和劳赫兹先祖保佑。”他先是安慰，但随即他绿色的眼睛里就充满了好奇，“你说你是来自不同的世界？你不用告诉我，我自己看。”

    他说着拿出了那根回忆魔杖点在了莱恩的额头上并使用了取念咒，没想到这魔杖在他手上还能这么用，莱恩感觉自己的所有记忆都对这个人展开了。

    “你居然比我大六岁，我叫你一声老大叔可以吧？”

    看完所有记忆的莱恩如此说道。

    “你知道你和我本质上是同一个人吧。”莱恩揉着自己的心口，那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也对，但你混得也太惨了吧，被小赛那啥了也就算了，但奥米尼斯也能上你？奥米尼斯诶？！”这个莱恩捡起地上的暖石丢给了莱恩，莱恩接过来放到心口，感觉好了些。这个莱恩嘴很刀，但心肠并不坏，“我一直都以为奥米尼斯是被上的那一个，你居然被他上了！莱恩，你太让我失望了。”

    莱恩翻了个白眼，他不想被十五岁的自己如此吐槽。

    “看完我的所有记忆，你就想说这些事情？”

    那个莱恩摊摊手：“你想我说什么？你出身很穷，有一堆弟弟meimei，日子刚好一点就被那俩养成娈童，所以我很同情你？拜托，别自怜自伤了，如果要比痛苦，你现在活在我的身体里很痛苦吧？想想看自出生就困在这个破身体里是什么感受？”

    “不一样的……你……”莱恩觉得他的话不对，但是又想不出有什么辩驳的话，骂人，他可以，但是这样话锋对峙，他就不大行了。而且他也确实切身的感受到这个莱恩的痛苦，这具身体的健康情况太糟糕了。

    “啊啊，我懂，你想说这是不一样的，你是被剥夺了你的人生，而我是一出生就没得选，但是，老兄，你肯定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你那边的身体绝对没有死亡，你还有机会去用你健康的身体好好生活。而我，我现在这个健康的身体是你用人命祭献出的东西，你一旦离开，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活在这个身体里。”这个莱恩拿出了酒瓶喝了一口，他显然不习惯烈酒，被酒精辣的苦着眉，“如果我不能保留这个身体的话，我也不可能回到旧身体里了，你能感觉到吧？”

    莱恩能感觉到，这个身体已经到极限了，死亡随时都会降临，这也是他不愿意留留在校医院的原因，他想在有生气的地方进入长眠。

    “你还有未来，我没有了，所以别指望我同情你。”这个莱恩转头看向壁炉，他脸上又出现了第一次见到时的冷傲。

    这个莱恩还真是一个神奇的人，莱恩这一次仔细的观察着对方，面前的自己就算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样貌，但是举手投足都是受过很好的教养，他虽然张牙舞爪，咄咄逼人，但沉浸下来后，眉宇间带着解不开的忧愁。

    是惧怕死亡还是担心不能完成的未来？

    “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吧。”莱恩想了解一下这个自己。

    那个莱恩靠在了椅背上，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好，不过不在这里。”

    “你想去哪里？”

    “天文台。”这个莱恩说着就站了起来，把莱恩像公主一样抱了起来掂了掂，“哟，我还真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