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发现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
没人发现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
新生的湖怪接受了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的命令，不是雏鸟情节，无关对错，也不涉及什么尊严，只是因为这个在湖岸等待它降生，并自称是它监护人的同类比它强太多，双方力量的差距过于巨大，已经是不会让人产生绝望和不甘情绪的，冰冷又刺骨的客观事实。 作为一个自然界的生物，作为从恶魔腐败残躯中诞生的怪物，它选择了服从生存的本能。 它就这样被监护人带走了，作为比它更古老，更神秘，在人类社会里活得更加自如的非人类前辈，监护人把它安排在学院塔楼又高又冷，无人踏足的偏僻宿舍（破烂宿舍终于有不会嫌弃它的学生入住了），教它如何变形成人，如何收敛自己的力量，在平时废话很多的监护人那里，它得知了这世上还有别的湖怪留下的痕迹。 “很厉害哟，说起来，它算是你的兄弟之类的？它可比你幸运多了，刚出生就被军部那群老虫子偷偷摸摸抢去了，当初它在战场上那些年哎，简直就像个最终杀戮兵器，你是不知道它有多么的——后来又被封爵，总之，可拉风了！” 说起这世上的第一条湖怪，监护人情绪高涨，手舞足蹈的，明显看得出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要说血脉力量的话，它应该比你强，你别羡慕，毕竟那时候的魔法残留比现在要多得多，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不是嘛，而且，它平时的言谈举止也比你更像是个人，捏出来的脸也比你帅，没你这样的渗死人，毫无审美，一点特点都没有……” 监护人的碎碎念渐渐低落下来，像是同病相怜的可惜和同情，又像是对后面的剧情发展失去了兴趣，他撑着下巴，对着年幼的湖怪，当时仿佛八九岁男孩样貌的温斯洛，讲述了后来的故事——比如英雄是如何落幕，兵器是如何折毁，血脉又是如何断绝的…… 那家伙在战场上杀了太多的人，它很听话，比你这臭小子听话多了，为了帝国它什么都做了，最后病啦，它本来还能再活个一两百年的，可谁让它身上的旧伤太多了呢，就死了。 它生的孩子也很听话，帝国军部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连拒绝和逃跑都不会，后来也都死啦，全都死光啦，简直是一群认死理的石头脑筋…… 搞得现在那个家族，到了这一代的直系，应该就剩一个小孩子了，身上的湖怪血脉很少很少了，还是个女的——我可没瞧不起她的意思哦，但女孩子在战场上，无论力量还是爆发力啥的都不够呀，要不为什么每次只要打起仗来，最先死的都是女人和小孩子呢？ 啊？你问我那个可怜的小东西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家的孩子，等你以后上学了，说不定能看见她。 说起来，她跟你还有血缘关系呢，就是血脉太远了，你是她先祖的兄弟，同素异位体，又或者是根源相同的复制人之类的？那这样说来，她的祖父要叫你……叔父还是爹地啊……？ ……噗哈哈哈！恭喜你啊温斯洛！突然间，怎么就超级加辈了呐！ 湖怪的监护人捂着脸发抖，像是想到什么搞笑的事情一样，毫无形象猛力捶桌，发出非常放肆的哈哈大笑，监护人的笑点一向很奇怪，不懂人情的湖怪从来都不能理解，所以，那时候的温斯洛也没有理它的监护人，只是记住了那个即将彻底覆灭的家族的孩子。 它意识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同龄女孩，是这世上与自己血脉最为接近的人，是属于人类社会概念中的“亲人”。尽管这份血缘关系已经非常稀薄，非常遥远了，但它还是因此记住了她——在它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从未相遇的情况下。 因此，当这条湖怪后来长大几岁，在熙熙攘攘的校园里，感受到那道好奇的，温暖的，满怀善意的目光的时候，不需要回头确认，血脉的共鸣毫不掺假，它立刻就能将那个女孩与其他那些面孔模糊，毫无印象，不值得费心记忆的凡俗之辈区分开来。 幼时的记忆在非人怪物的脑海中从未被抹掉，虽然很荒唐，虽然不符合正常的世俗伦理，但她的确是湖怪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仅存的血亲了。 正因如此，潜伏于黑暗阴影，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湖怪记住了你，从这一刻开始，这个看上去似乎是个普通人，但实际上是披了一层油彩描绘出的五官作为画皮的怪物，它的心脏，仿佛从这颗安静跳动的胸膛里，凭空产生一缕细细的线，这根细线很不起眼，旁若无人，像破土而出的树苗一样往上飞，把年轻的湖怪同这个它从来都不感兴趣的世界，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连接了起来。 而天空的最高处，世界意识，或者说是造物主，又或是命运之类的东西？对方像一个好奇的，下手不知轻重的孩子，伸手扯了扯这根吊着怪物的线，想看看细线那一边的人还活不活，疼不疼，如果拽疼了的话会不会叫？但无论如何折腾，没有表情的怪物也只是沉默以对。 服从指令，遵守规则，忍受痛苦，保持安静。 只要不接近她，不跟她说话，不主动看向她，那她也就只是一介陌生人罢了。 这是独属于它的秘密，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发现，这个从死去恶魔的脓血中，从湖底的淤泥里诞生的怪物，其实在很早以前就注意到，并记住了你。 温斯洛的世界构成很简单，没预留几个人的位置，它把你当做同族，甚至是亲人。 而你却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它平时太淡漠，太疏远，没有任何反馈，又什么都不说，所以你以为，自己只是一只明知死路，没有后路，一厢情愿扑向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烧成灰的飞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