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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群山 品藻 鼓史何不改装,而敢轻进乎

    

雪满群山 品藻 鼓史何不改装,而敢轻进乎



    许都。

    自天子西迁东出,颠沛流离之中,国家典章流散,群臣死丧泰半,因曹cao奉迎天子,新建都会,而四方贤士大夫因天子在此都来奔集,趋之若鹜,曹cao因此大会宾客,结识诸位英俊,欲要为己所用,颇有主人翁之范。

    曹cao素来喜爱声色,家中常畜养歌舞伎乐,其妾卞夫人便是游转各地表演的歌舞乐班主人之女,因某次到他家演出,得幸被纳,现在有了她家的打理,他家之伎乐更盛于往日。

    宴前,他命伎乐勤加练习,以备今日之用。

    宴上诸人从前为避战乱,背井离乡,四处奔命,朝不保夕,衣食尚且无着,何谈有丝竹歌舞之乐,今日见闻曹cao家盛大的伎乐表演,无不如痴如醉,可见曹cao力之雄富,比起愁云惨淡的汉廷,曹cao若可为依靠。

    这时,曹cao又下令击鼓,让宾客览阅他家鼓声音节的壮美。

    比起琴瑟,钟鼓因制造不易,造价不菲,希求难得,是自三代以来彰显崇高地位,维护等级秩序的工具,因此礼节中规定天子王侯官宦等人拥有的钟鼓的数量规格都有严格的规定,违者便是僭越不臣,但是,僭越之事屡见不鲜,屡禁不止。

    两军堂堂对阵之中,击鼓进军,鸣金收兵,钟鼓的金石戎马之音,更有张显威严,军事震慑之意。

    侍从从堂下搬来一面鼓,此鼓有昔日黄帝战胜蚩尤的取材传说中的东海流波之山神兽夔牛牛皮做的夔鼓之状。

    曹cao豢养的鼓史依次上场,都脱下平时穿的故衣,而换上鼓史服饰,头戴岑牟,身穿单绞之衣。

    这些鼓史为了不给他们的主人曹cao丢脸,而自己也可趁机展示出平日精心苦练的技艺而扬名,获得主客的喜爱,得到赏赐,如若失误,很有可能被曹cao怒火波及受害,因此   他们举止没有一点差错。

    曹cao在主座见众人被鼓声所感动,十分高兴。

    这时只见一二十余岁的年轻鼓史上场,束冠长袍,不似先前那些鼓史媚上神色,容色坦然,在众目睽睽下,以参挝之法击奏《渔阳》曲。

    众人都认识他就是年少就有名声才气的祢衡,见他怎么会屈尊做曹cao家一个区区鼓史,无不惊讶。

    祢衡鼓曲声节悲壮,犹比先前之人技艺更佳。

    闻者莫不慷慨流涕,而曹cao面色有些不善。

    一曲完毕,祢衡放下鼓槌,径直走到曹cao面前,曹cao身边的属吏故意呵斥,也不唤他姓名:“鼓史何不改装,而敢轻进乎?”

    祢衡也不恼怒,微笑称诺,面对曹cao,先解下内穿的衵衣,然后才慢慢脱下外服,潇洒一挥,于是众人便看见他裸露的身躯骤然出现在眼前。

    有人离开坐席劝他穿好,却被他有礼拒绝。

    祢衡如若无人地穿堂而过,领取岑牟、单绞之服,又从容不迫地穿好,复又击鼓,更作歌唱。

    自问道:“陈长文、司马伯达,何人也?”

    又自答曰:“屠沽儿也。”

    陈长文,颍川陈群,汝、颍之间的名士,现在吕布军中。

    司马伯达,河内司马朗,现二十余岁,少有惠名,此时为曹cao的掾属,也在席间,听闻祢衡将他与屠猪沽酒之辈相比,大有不悦之色。

    又自问道:“荀文若、赵稚长,何人也?”

    又自答道:“文若可借面吊丧,稚长可使监厨请客。”

    荀文若,颍川荀彧,现为汉侍中,守尚书令,曹cao绝对信任守中之重臣,谋画军机国政,他为曹cao举荐人才数不胜数,现才处而立之年,仪容伟美,又喜熏香,曾于人家做客时,他的坐席香味三日不消,是众人公认的美男子,他听闻此言也不免失色。

    赵稚长,赵融,凉州汉阳人,曾与曹cao,袁绍同为灵帝时期的西园八校尉之一,现为曹cao效力。

    祢衡又道:“唯鲁国孔融及弘农杨修可值得称道,孔文举可为吾大儿,杨德祖可为吾小儿。”

    最后一敲鼓面,定音:“余子碌碌,不足数也。”

    遂离开宴席,下堂而去。

    座下的孔融和杨修听闻这狂悖无礼之言,不以为忤,反而笑作一团,深感不安,又忙止住。

    杨修身长昳丽,文采斐然,出自名震天下的弘农杨氏,杨氏四世太尉,他又为袁氏之甥,依仗豪门,现也才二十余,就举孝廉,除为郎中。

    后汉之时,宦官专权,堵塞言路,专制征辟,士人学子求官无路,遂以太学为基,自任清流,品评人物,   批判时政,激扬名声,互相标榜   ,这种行为被称作清议,他们也被宦官称为党人。他们根据古之八元,八凯,将天下士人标榜为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后与宦官矛盾激化,引发党锢之难,牵涉累累。

    他们品评人物的外貌,言谈,才能,思维,评比优劣好坏,甚至能够影响被评之人的仕途,因此,士人又由此注重个人修养,打扮,口才,为魏晋名士风范,风骨,清谈之滥觞。

    祢衡此番将曹cao属官骂了个遍,明嘲暗讽,但连祢衡如此傲物之人,对曹cao如此不满,也不得不承认,荀彧也只有外貌这一劣势,其余则无懈可击,如同侍婢,尚可以色侍人,若用他的脸去吊丧,守丧人家也觉得荣耀。

    众人一开始就在观察曹cao的面色,只见曹cao从一开始的不善,慢慢怒极,最后却又不知为何恢复平常,反而笑道:“今日孤本想羞辱祢衡,却反而被他羞辱。”

    祢衡曾避难荆州,听闻朝廷迁往许都,便辞谢刘表,来往许都游学,身怀名刺,却无所适从,以至于名刺上的墨字都漫漶不清。

    他后来偶然结识孔融,将这漫漶不清的名刺递上,孔融爱他才识,也不因他狡然不群,轻慢失礼而忌恨他,反而将他举荐给曹cao,为天子呈上了一封声情并茂,文采俱佳的上疏。

    祢衡深感孔融恩义,他此时才弱冠,而孔融年已四十,两人却能结交为友。

    孔融数次将他举荐给曹cao,曹cao想与祢衡相见,但祢衡不知为何却称自己得了狂病,不至,还有些对曹cao不尊敬的言论,使得曹cao十分怀恨在心。

    曹cao本想杀他,但忌惮他的才名,不想重蹈从前杀兖州名士边让的覆辙,让众人以为他不能容人,从此都不来投奔他,为泄愤,故意将他召为自己的鼓史,又会逢许都人才备至,大会宾客,借此当众羞辱他,却没想到反而被他羞辱。

    宴席散后,孔融不想让祢衡得罪曹cao,登门教训劝诫祢衡。

    祢衡却道:“我自来许都后,听闻天子如同虚设,不得听政事,这曹cao并不是齐桓晋文之流,而为王莽之后。”

    当时天下,对汉室仍有深厚的感情,要为其尽忠尽义。

    孔融听闻,也余叹息。

    孔融为孔子之后,见汉室将衰,志在靖难,然而高谈论阔,文气清雅,难以实行,至今无所成功。仕宦多年,因不愿为董卓效力,与董卓结怨,董卓将他外放至黄巾势力最强大的青州。黄巾来寇,孔融不敌败走。后来,袁曹方盛,左右让他结交自保,他深知袁曹二人,终有不臣之心,也不愿。后袁绍之子袁谭攻青州,经历春夏,战士只余数百人,城中流失纷飞,而他犹凭几读书,谈笑自若。某夜城陷,他又奔走东山,而妻子却被袁谭俘虏。因而曹cao与他有故交,待到天子都许,征孔融入朝为官,为将作大匠,但在朝会之中,孔融虽能引经据典,议定政事,却如朝中所有士大夫一样,却不能由其做主,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哎......”

    孔融先是批评一番祢衡做事太过,又谈及曹cao对他的重视,祢衡心忽生一计,假意答应赔罪。

    孔融见状又向曹cao说和,曹cao便等待祢衡到访,却没想到祢衡又一次侮辱了他。

    祢衡故意穿着粗衣布服,手持三尺长的大木杖,装作高出曹cao几个辈分的老叟形状,坐在他的府门前,捶杖大骂,引得小民士人频频观望,窃窃私语。

    曹cao见又被祢衡羞辱,此时众人不在,不掩辞色,怒气冲天,真要杀了祢衡,却见荀彧前来劝解。

    荀彧道:“明公不可再蹈覆辙,从前只因边让不顺,就杀了他,本想以儆效尤,却被兖州士人痛恨,让吕布有了可趁之机,基业差点毁于一旦。”

    曹cao深以为然:“这个祢衡徒有虚名,难道就留着他继续羞辱我吗?”

    荀彧答道:“祢衡最听从孔融的话,不如将他召来,让其劝解,回到荆州去吧。”

    曹cao笑道:“这回就轮到刘表那老叟头疼了。”

    荀彧退下,如今曹cao以司空录尚书事,他又为汉侍中以及尚书令,在许都新朝廷,天子无权过问政事,徒有空名。

    同样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董卓放任王允掌权,被其密谋诛杀,而董卓之后,李傕、郭汜虽然吸取董卓教训,自己开府,任用贾诩,却败于内讧,而他们早就将尚书台掌握在自己手中,礼贤下士,排斥异己,插入亲信,培植党羽,不容他人染指,他们不会再重蹈董卓覆辙。

    许都文士为祢衡送行,又因为他悖逆,害怕被他指责,在他来后,依然拜伏不兴,祢衡见状,不由大号,众人问其何故。

    祢衡却道:“我将死矣,席间跪卧之人,如同坟冢,如何不凄凉。”

    孔融对祢衡道:“正平,你就自求多福罢,身隔两地,我也帮不了你了。””

    祢衡谢道:“公之大恩,小子将永远铭记,就此别过。”

    孔融叹道:“刘镇南有西伯之仁,你别可别再说错话了。”

    此时,王瑗却接到让她与众多军中文职人员随李冲到陇西各地募兵的命令。

    “哎,战事又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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