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无名作
61/无名作
萧寒山抬脚走进书房,却见正座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搭拢着件裘衣,手里攥着书的页脚。宫中对峙那点阴戾缓缓消散。 环身,拍了拍衣摆,脚步声轻轻落下。 小小身影在温度升高的空气中醒来,发现被环绕在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松木香淡淡萦绕在鼻腔。 萧寒山从她的身后,压在桌前,随手翻着她面前的书。 是本诗话。 怀里一阵翻腾,萧寒山未分神,只是边翻边评:“哪里寻来的这书?” 温芸喏喏:“我从书架里翻出来的。” 萧寒山淡道:“胆子大了,我书房里的东西都敢随便乱翻了。” 倒并未听出什么语气,平静得很。 温芸转头,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手拽在他的臂弯里,无辜地问:“不可以吗?” 萧寒山这下停下了动作,仔细瞧了瞧怀里的姑娘,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指尖无意识摸索着她的发尾。 声音喑哑:“可以。” 过了一阵,又补了一句。 “请便。” 萧寒山不自觉压低了身姿,鼻尖划过温芸的睫尾,徐徐向下。眼神盯着那处湿润的红。 温芸眨巴眨巴眼睛,忽而用手往外推了推他。却没推动。 “怎么。”萧寒山的声音依旧沙哑。 温芸依旧是这副神情,手上用力,维持着尚可有气呼吸的距离:“那……大人还记得……令眠第一次到这间书房时候的事情吗。” 一笔之下,不过死生。这是萧寒山教给温芸的第一课。 萧寒山微微压眼,小狐狸这是记仇讨债。 温芸未曾料,萧寒山直接抓过她的手腕,他的强烈气息瞬间包裹住她,唇上的冰凉却是轻轻一点。 “错了。” 气息好像飘在温芸的耳根处,刹那就染红了她的耳垂。 她瞥过头去,移开目光:“哦。” “哦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不我们继续谈这本书的意思……”温芸捂了捂自己的耳朵。 萧寒山唇角勾了勾,放开了温芸,转而哗啦啦拎了拎那本无名亦无出处的书。 “喜欢,还是讨厌?” 温芸摇了摇头,“都不是。” 萧寒山笑意加深:“说说。” “只是好奇。”温芸正经道,“前面翻到批评李太白与杜工部,觉得评得甚为犀利,此后却又笔锋一转,两者相较,认为太白始终不及子美,与唐时诗坛之主流不同。想来,作者许是年轻豪言,生逢乱世之志人。” “可是,此书却无名无款,许是大人故人手笔?” 萧寒山细细听完温芸所道,又瞧了两眼那团笔墨。 “他的早年顽劣之作,被你说得有多稀奇。”萧寒山不以为然。 温芸不动声色打量萧寒山不屑的神情,她猜错了? “这确是我故友所作,不过,”萧寒山顿了顿,眼神又转向她,“此书非豪言,乃狂言。没什么好多留神的。” 说罢,萧寒山便随意扣回了那个册子,轻飘飘一提,又一笔带过。 看出温芸想着话还没问完,萧寒山继续道:“若有缘,他来金陵,我带你去见他。” 温芸脸上又盈了笑,萧寒山的眼神却变得危险,她立马正襟:“保证是诗书论道。” “夫君,那你怎么看?” 萧寒山抬眸,良久只道:“坚定夫人自己的想法,即可。旁人的,并不重要。” 温芸又撇过头去了。 他极少这么叫她。温芸脸上热腾腾的。 顺着温芸眼神方向,萧寒山却发现了另一趣物。 温芸抬眼片刻,也发现了自个儿的稚作。一张兰花图。不过是她为适应笔墨随手挑出的一株墨兰。 然,她画技可谓是草草。若她作诗写字尚能被先生欣赏,作画却是要贻笑大方的。先生曾旁敲侧击,卖弄文采即可,笔墨之画,还是能藏肚便藏肚罢! 温芸的手慢了萧寒山一步,见他有些兴致,手足无措。不想认下这一茬,溜为上计。她便一手提着并未仔细穿着的绣花鞋,一手攥着裙摆,要从一旁空隙钻出去。 萧寒山却直接从后按住了她的肩膀:“跑什么。” 他顺着温芸拉起的裙摆,蹲下身。一手握住温芸的脚踝,另一手将鞋子拉过了脚后跟。 温芸低眉,柔和的光照在他脸上,棱角被衬得分明,骨骼清晰,神情柔和,并未有其他情绪在。 “忘了着凉受的罪了?” “没有。” “说过许多遍,好好穿鞋。” 温芸见他起身,也没抬头:“烧着炭呢。” 萧寒山见她如个小兔子,低着头也瞧不见什么神态。 “以后记住没?”他轻轻用食指与中指夹了夹她的右脸颊。 “哦。” 温芸这时候感觉出了,完全是长辈的口吻。那也自然,他本来就比她大了许多。 再回神,萧寒山提起她搁在一旁的笔,稍稍沾了点水,铺开未完的画作,在兰叶上点上了几笔,成了花。 温芸拿起,栩栩如生,好看也是好看,神韵到了。 “画龙点睛。” 萧寒山在她耳边轻笑:“夫人画得好,是锦上添花。” 温芸没转身,眨了眨眼,脸颊有些泛红。 他怎么堂堂威严帝师,开始学会睁眼说瞎话了。不会是她偶尔太过油嘴,不小心把毛病过给了他吧。 温芸这样想,还觉得有些有趣,嘴角忍不住扬了扬,再转眼看萧寒山,却见他深深地望着她。 温芸到嘴的话忽然止住。婚后,萧寒山的目光甚少是带着打量,胁迫的压力。也甚少在他眉目间瞧见过于明显的情绪流露。 他好似没反应过来她的转身,温芸就见他盯着自己。这种眼神并不带着敌意,是带着一丝眷恋。 她总觉得自己读错了。 “找你,原本有事。”萧寒山的眉目恢复了寻常。 温芸也便洗耳恭听。 “最近京里有事发生,少出去,嗯?” “但你好忙,听晚那里也不能去?” 萧寒山默了一会,伸手又摸了摸她的脸:“去吧。” 温芸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却并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无从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