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书屋 - 同人小说 - [博散]俄狄浦斯在线阅读 - 6走马灯

6走马灯

    仅祭奠死亡。

    ——

    今天是什么时候?

    赞迪克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日期对于部分人来说是一种模糊的印象,突然询问对时间不敏感的人他们大多会说出些临近的不太确定的数字,但作为一个有强迫症的精神病,赞迪克记得每个国家的时间,也能报出所处位置的分钟流动,精准度堪比冬宫墙上一百年未曾维修的摆钟。

    按至冬时间来算现在是十一月二日的清晨,而须弥因经度早于至冬,此刻已经迈入黄昏。

    几分钟后,赞迪克将被宣告死亡,宣告者为他自己,也不尽然是他自己。

    全盛时期的多托雷,所有博士切片源骨之地,亦或者应该称他为本体,他傲慢地策划了一场葬礼,并为此祭奠瞬息,向曾质疑他的切片们道别。

    学者总是习惯性怀疑,审视,批判任何事物,多托雷的切片也是如此,因此博士自己也被自己评价,而今他已经受够了那些喋喋不休的争论。

    先前赞迪克向他发问要求将斯卡拉姆齐带回至冬,他在净善宫欣赏神明居所的建筑美学,距今已有百年的设计放眼现在也难以超越,和谐静谧在繁复宫殿里流淌。

    他和颜悦色地与草神交流,同时在共享思维中辩驳年轻的自己。

    “难道你脱离母亲就无法独立行走?赞迪克,我不记得我有如此怯懦的过去,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也该终止了。”

    赞迪克咬牙质疑他是否太过傲慢,以至于他连自己的声音倒要当做恶意评价。

    很快,他们听见草神提出了她的交易。

    “……抹消掉你所有其他的切片,如何?”

    赞迪克呼吸停滞了一瞬,他立刻意识到此刻正在须弥的本体自私傲慢的程度经年岁累积,他连他制造的切片也排除在外。

    多托雷欣然同意了布耶尔的提议,那十多秒所有切片都停下了手上工作,多个多托雷的声音同时在他们脑中响起。

    [结束。]

    所有人都意识到终点已迫在眉睫。

    博士断开了联络,切片被短暂允许休整状态奔赴死亡,其中有愤怒也有哀求,但他凄厉尖锐的少年声音仍在此格格不入。

    你会为之后悔的。

    他声嘶力竭地诅咒多托雷。

    少年切片没能阻止博士“自杀”,下一刻他感到眩晕,心脏频率开始降缓。

    死前三分钟,赞迪克踉跄奔上阁楼,费力用手肘撞开房门。

    没有上锁的木板沉重敞开,他拼尽全力向前与死亡赛跑,仿佛争夺朝夕的蜉蝣。

    柔软的丝织物上还残存在至冬稀薄的阳光,耳边心跳已经微不可闻,所有感觉都在飞速减退。

    死前他有千言万语要说而无人聆听。

    “母亲。”他嗫嚅着他最为熟稔的名字,“斯卡拉。”

    赞迪克想念他,又担忧他。

    多托雷放弃了人偶,他把斯卡拉姆齐扔在了至冬。

    这和赞迪克预期的实验结果不同,他想插手其中改变结局,但已然自身难保。

    赞迪克懊悔不已,他不该让斯卡拉听从本体的调令,博士计划造神并不是为了实现人偶的心愿或者填平他心脏的空缺,赞迪克知道这是一场测试,但他没有阻止这场抛弃开始。

    斯卡拉需要多托雷,他想实现价值,而赞迪克没有足够的力量帮他实现这一目标。

    于是他想尽办法加入“多托雷”的群体意识,并从中享有多托雷对斯卡拉姆齐的控制权。

    这本来是万无一失的双向胜利,而此刻他自己变成了谋杀人偶母亲的利刃之一。

    事情失控的痛苦以及某种恶毒的情绪吞噬了他。

    赞迪克罕见地感到后悔并愧疚。

    我很抱歉,斯卡拉,母亲……是我错了。

    如果还有时间,他会想现在须弥对应的时钟,净善宫的分针和时针会画出一个圆润的钝角。斯卡拉姆齐倒在圆盘中心,就像钟表上的轴心,看似运转却滞留原地,所有人都在注视指针,唯一打开外壳深入核心修理他的工匠在今日也合上了盖子。

    多托雷放弃了斯卡拉,他在人偶身上获取了他能获取的所有知识,博士这样无情的反社会思维只愿意付出时间精力去研究他没能了解且了解后有益的事物。

    赞迪克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从自己出发成长而成的多托雷也是如此,只是年长的博士已经失去了自己特有的对感情的渴望,因此他不会永远控制斯卡拉姆齐,毕竟提瓦特多的是他感兴趣而未能了解的真理。

    他也知道赞迪克和他不同,荒谬的是,年幼的多托雷孤僻自我但也真切地爱着斯卡拉姆齐、切片名义上的母亲,像孩童一样毫无理由的渴求人偶的关注和回应,愿意为斯卡拉赴汤蹈火就像他本该如此。

    自赞迪克加入多托雷的思维赞迪克便对结果有所预感,他想过多托雷和不再干涉人偶行动,届时斯卡拉便仅是他的母亲而非多托雷的所属,但他仍未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假使时机是卷入风暴的羽毛,赞迪克必然会奋不顾身地钻进狂风中心抢夺这瞬息,他一定会带斯卡拉姆齐离开须弥离开多托雷的控制范围。

    但现在他只能缓缓闭上眼睛,切片身体不同于人,死去也不会腐败,如果斯卡拉能够回来,他希望母亲能看见安详睡去的自己。

    织物的柔软触感和阳光的气味消失了。

    意识消失前他想起斯卡拉最初待他的怀疑和善意,人偶还未获取执行官之位前性格冷僻别扭,他也未曾加入“多托雷”,那时他们仅是人偶和赞迪克。

    斯卡拉原本也还不叫斯卡拉,赞迪克还记得自己软磨硬泡才换取了人偶垂怜听取了他的名字来由。

    某个实验结束的下午博士将人偶从实验中短暂解放,带实验体听了至冬的一场乐曲演出。曲终时多托雷从中选取了这个意义特殊的曲名问人偶感觉如何,人偶对至冬文化了解不多,探寻地问他有什么意思,多托雷说只是曲名,加入至冬也该有个至冬风格的名号,于是人偶接受了这一名称。

    赞迪克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斯卡拉姆齐在至冬的一本剧作中为胆怯者,那本书并不通俗也许还能说得上一句枯燥,它在七国间流传度很低。多托雷年少时在二手市场买实体书,摊主当时打包的赠品里就包括它,后面则被人拿去垫不平整的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