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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景)旧事

      岁初,罗浮云骑远征。

    景元抱剑疾行,迎上出阵率兵的镜流。

    众人知他是剑首爱徒,一路无人阻拦。

    “师父!”少年人声音清朗,在空气中传播甚远。

    镜流闻声望去,就见景元白绒似的发上下翻飞,跳走着在她身前站定;凌乱额发遭微风一捋便露出灿灿金眸,稚嫩脸庞透出几分喜色来。

    似是怕她责难,景元赶忙道:“今日练完剑才过来的,师父可查。”

    饶是镜流这般冷心冷性之人,见徒儿如此乖觉,也不由软和了眸子,缓声道:“若是习武时有疑问需解答,可用玉兆联络,不必特意来此。”

    景元摇头,灼灼目光越过镜流看向关口庞大战舰和数万云骑,刚要回话,便听闻耳后淡声传来:“你徒弟终归是要上前线的,让他见识一下云骑集结也无不可。”

    出言的青年长身玉立,青丝如瀑,额上苍翠龙角熠熠生辉,眉眼如画;见景元看过来,碧眸荡过一丝笑意:“便在此观摩一下你师父的英姿罢。”

    景元的金眸立时睁大了,心跳如擂鼓,怔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绊应道:“嗯……嗯!”

    镜流叹气,倒也不再说什么,负剑高声喝道:“云骑听令——”

    那是景元第一次见到丹枫。

    后来二人见面次数多了,便一直有所往来。偶尔镜流有要事处理,也会托友人照拂一下自己的爱徒。

    熟络之后,景元的幼稚心性袒露无疑。

    丹枫最是头疼吵闹的小孩,但景元活泼却有分寸,猫儿似的少年用他那圆溜溜的金眸看着你,纵使寡淡如丹枫,也会生起几分逗弄的心思。

    例如掐一掐他那圆鼓鼓的脸颊,或是用水流造些奇形玩物来引他注目。

    景元头发毛茸茸像猫的,警觉起来也像小动物,身子向后一仰躲过丹枫伸来的手,拿瞪圆的眸子控诉他:

    “再捏我脸要肿了!”

    丹枫于是手腕一翻,揉上他手感颇好的白发:“你师父说了,待会可还要再挥一万剑才行。”

    “知道了。”景元擦了擦额上的汗,跳下石凳。

    他练武向来自觉,颇有种不破不立的架势,从不需旁的人监督。

    挥完剑后,丹枫握着少年比他小一号的手,用水流替他缓解肌rou劳损。

    景元探头探脑,半晌,笑眯眯喊到:“丹枫哥,我问你个事。”

    这称呼一出,丹枫便知他又想到什么鬼点子了,不咸不淡应道:“嗯。”

    猫儿凑近了,压低嗓子试探道:“丹枫哥,听说持明族都有尾巴。我还没见过呢,给我看看你的呗?”

    旁人对持明好奇的目光丹枫倒是见多了,闻言伸手给了景元一个脑瓜崩,直言拒绝:“不行。”

    景元捂着额头哎呦出声,金眸生生逼出一道水光,拽着丹枫的衣角不依不饶:

    “丹枫哥你就给我看看嘛……你最好啦——”

    “不行。”

    “求求你啦——”

    “不行。”

    ……

    最终还是给他看了。

    少年好奇地抚摸龙尾上面的鬃毛,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什么艺术品。

    “真漂亮啊……”他感叹。

    丹枫不懂一条尾巴有什么漂不漂亮的,倒是觉得景元猫似的跟着龙尾移动小脸的样子非常有趣。尾尖一摆,甩开景元的手,在他失望的表情中卷上他的腰,逗小孩似的提起来上下轻晃。

    少年于是又开心起来,抱着他的尾巴傻乐,清澈的笑声回荡在院中。

    乌飞兔走,小孩长得也快,眨眼间便像雨后的春笋般,身形飞速拔高。

    身为剑首的爱徒,景元肩上的担子也比旁的孩童重上许多。

    白珩给他拾掇着伤药,唉声叹气:“孩子还小,怎么就这么急着给拎上前线呢?怎么着也要在后勤历练一番吧?这刀剑无眼的……”

    景元也算他们看着长大的,几人对待他总是要多几分疼惜。

    镜流擦拭着爱剑,沉声道:“身为云骑便没什么年纪区分,都是要上战场的。”她话锋一转:“况且我也会看着,提前感受一下前线战况,总比在家空练武强。”

    景元眨眨眼,附和道:“师父说的是。”

    白珩也知镜流的决定不可更改,只得絮絮叨叨叮嘱景元:“待会记得让你应星哥多打几把趁手的兵器;你脑子好,将军或会给你指个小队带带,千万记得不要贸然出头,紧跟镜流,听到没?”

    “嗳,对了。丹枫会在后方掠阵,若是不小心受伤,一定要及时去找他医治,不要强拖着……”

    景元抱着丹枫的龙尾,神情认真,脑袋一点一点,表示自己一一记下了。

    头上一沉,丹枫的手揉上了他的头发。景元侧头望去,龙尊姝色容颜难得失了往日的平静,碧眸染上忧色,轻声道:“莫要逞强。”

    于是少年露出了烈阳般灿烂的笑容,应声:“知道啦!”

    虹销雨霁,云骑大捷。

    五人如往常般于长乐天小聚。

    众人觥筹交错,好酒入喉,谈天论地;镜流手上一顿,拍开景元偷偷摸摸的爪子:“你还小,不能喝酒。”

    受年龄所限,几人喝酒的时候,景元向来是只能抱着浮羊奶独自嘬饮的。

    应星抱着肚子狂笑:“每次吃饭都要来这一出,你小子就这么好奇酒的味道?”

    丹枫摇头:“人总是会好奇没试过的东西。”

    景元顿时焉了,下巴磕在桌上,哀求自家师父:“就一口,就一口,我就尝尝——”

    白珩掩唇,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差不多年纪了,镜流,你就让他喝一口尝尝鲜罢?”

    说着,她提壶给景元杯子里斟了口酒,不多,连杯底都没铺满。

    然而就这一小口便叫不胜酒力的景元歇了菜。

    少年酒品不错,没闹出什么笑话来,只晕晕乎乎站起身来,红着脸往丹枫背上趴,嘴里念叨:“丹枫哥,丹枫哥,我想玩滑梯……”

    丹枫:“?”

    白珩思索片刻,恍然:“啊,就是那个,”她比划着:“他小时候不是经常玩的吗?从你尾巴上呲溜滑下来——”

    丹枫:“……”

    他叹气,刚打算开口拒绝,就被揽进了少年人火热的怀里。

    小猫已经初具大猫的雏形,挺拔的身子将龙尊一罩,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颈侧,迷糊嘟囔着:“咦?奇怪,丹枫哥怎么变矮了?”

    丹枫纤白手指抵着景元额头将他推远,淡淡道:“是你长高了。”

    “我长高了……”景元愣愣重复,盯着丹枫眼尾那一抹赤红,心脏如初见般再次剧烈鼓动起来,轻声低语:“丹枫哥,你真好看。”

    “嗯?”丹枫没有听清,侧头望向他,二人呼吸登时交错在一起。

    景元阖目,软倒在丹枫身上。

    应星失笑:“这小屁孩……”他手腕翻飞,抢走白珩面前最后一只鸡腿。

    白珩喝的也有些醉了,顿时不满嚷嚷出声,举箸便要抢回来,几人又闹做一团。

    散席时,景元扒着丹枫不放;应星白珩喝的东倒西歪,镜流一手提一个,只得让丹枫把景元带回去。

    丹枫不置可否,顺势将景元扛在背上,龙尾卷着他的腰固定,就像小时候一样,背着他回了府。

    五人关系好,景元常来找丹枫玩耍,丹枫便给他也腾了间房用以小住。

    许是路上颠簸把人晃醒了,景元迷迷糊糊跌在床上,拽着丹枫衣袖不放,嘴里念叨着什么。

    丹枫凑近,细听半天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便给他盖好被褥,抽出衣袖准备离开。

    “丹枫哥……”景元嗫喏着,金眸湿润,又拽紧他的衣角。

    “何事?”

    景元坐起身,软绵绵滚进丹枫怀里,搂着他的腰不放,嘴里喃喃他的名字。

    少年已经长开,身形与丹枫相仿,两人黏糊着贴紧,呼吸便交融在一起。

    景元紧盯着他的脸,金眸似醒非醒,末了眼睛一闭,气息贴近,柔软唇瓣便印上了丹枫。

    二人交换了一个酒气满满的吻。

    “喜欢你……”景元嘀咕着,最终没有抵过睡意,将脑袋埋进丹枫胸前,酣然入梦。

    丹枫怔愣在原地,半晌,才轻嗯一声。

    “知道了。”

    ……

    玉兆的声响将景元惊醒。

    神策将军按着酸胀的脑袋,从案牍中直起腰身,打了个哈欠。

    大猫金眸还带着睡意,撑着下巴给自己斟了杯茶,自言自语:“又梦到他了啊……”

    总梦到以前的事似乎不是个好预兆,下次再去找那位龙女看看吧。

    罗浮事了,但列车暂且还停泊于仙舟,丹恒便随穹与三月七一起住下了。

    三月七玩着手机,一边兴冲冲道:“我看到了一个好有意思的帖子,说是照着上面的路线可以吃遍仙舟所有的特色小吃,咱们去去呗?”

    穹立马响应。

    丹恒摇头:“稍后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去吧。”

    景元邀他弈棋。

    丹恒本不想同意,然而正要回绝时,不经意间想起了景元击败幻胧后那晶亮的眸子,手指一抖,一个好字就发了出去。

    既然答应了,那总是要去的。

    索性两位心大的小朋友没有在意太多,拉拉扯扯的便出了门。

    暖阳和煦,丹恒坐于景元对面弈棋,接过他递来的茶水。

    神策将军脸带微笑,似随意般打开话题:“前阵子得的好茶,尝尝味道如何。”

    他什么都没问,宛如唠家常般的话语让丹恒一时无言,只得垂首轻抿手中茶水。

    “不错。”

    “那便好。”景元笑弯了眉,手上摆着棋子,嘴上不停:“我托人买了几份新出的小吃,你应该还没吃过吧?待会可得赏脸尝尝。”

    “……嗯。”

    被吃了一子,丹恒赶忙回防,却被景元直接将死。

    “将军好棋。”

    闲聊半晌,丹恒也放松下来,专心对弈。

    景元闻言摆摆手:“虚长你百年棋技罢了,丹恒小友于棋道上倒是颇有灵性。”

    下出了与丹枫截然不同的棋风啊。景元咽下未尽之言,见丹恒手边茶已饮尽,抬手为他又斟一杯。

    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在丹恒眼前晃过,丹恒怔怔,想起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中,也有这么一双手握住他的,珍而重之吻上他的唇。

    丹枫眼中的景元是什么样子呢?大概是幼时活泼顽皮,窝于他怀中,抱着他的龙尾酣睡;大概是少年时炽热的拥吻,一腔guntang的爱意要将他的龙心捂化。

    又或是如丹恒眼前这般,成熟稳重,谋略无双,一双璀璨金眸未语先笑,叫人看不出半分心事。

    思忖间,景元气息近了。丹恒呼吸一滞,僵在原地,见他只是俯身在自己肩上捻走一片落叶,不由心中松了口气。

    景元将落叶对准阳光观察其上纹理,感叹道:“是片形状很完美的枫叶呢。”

    他没有在意丹恒的走神,将落叶置于一旁,执棋问询:“继续?”

    丹恒颔首。

    “说来之前还有人赠予我一壶好酒,丹恒若是无事,晚点便陪我小酌几杯,可好?”

    “……好。”

    微风习习,落叶打着旋从二人中间穿过,静静落于地上,不带一丝声响。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一个片段:

    某日,几人难得得空,相约玩乐。

    景元去买酒,丹枫先行一步。

    甫一进入包房,白珩便被他的形象惊的手中瓜子都掉了,笑得花枝乱颤:“你、你这是什么形象?”

    只见丹枫如瀑青丝被一根簪子绾起,看得出来绾发人曾努力过,只是手艺不精,将丹枫一头秀发弄得乱七八糟。

    龙尊大人气定神闲落座,毫不在意自个只能说勉强能看的发式:“景元贪玩,便让他试试了。”

    白珩掩唇轻笑,神色暧昧:“哦——只是贪玩吗……”

    她的视线落在丹枫颈侧,那因将发绾起而暴露在空气中的光洁皮肤上,一颗吻痕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