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一日三餐
235一日三餐
车子平滑地驶出停车场,容意从视镜中无意间望见一辆不知停了多久的蓝色奥迪。 雨刷无声地左右摆动刮着密密麻麻的雨雾,他却仿佛透过车子的风挡玻璃看见一双锐利沉黑的眼睛。 人行道跳了红灯,他看了眼旁边熟睡的陈素,不以为然地勾了下唇角,一脚踩了油门。 蓝色奥迪快速穿梭车流,几次越上来。可无论对方怎么加速,容意始终平稳地保持着半个车身的距离,压他一头。 环形高架桥上两辆车子冒着雨闪电般你来我往竞逐着,匝道涌进越来越多的车流,在前的轿车突然转了方向盘擦着弯道越过一辆双层巴士下了桥。 陈素醒过来时发现容意停在人来人往的街边,自己拿着手机悠哉悠哉在那里发信息。 她环顾周围陌生的环境,“我要买烟,你把我载到哪里去了?” “这里也有。” 陈素无语,下车时还好像听见他无奈笑了下,声音从身后传来:“走这么快做什么?脚不是不舒服?” 她的身影僵滞了下,狠狠关门。 杂货街上湿漉漉的,搬货买卖声不迭,鱼龙混杂,摩肩擦踵的热闹。陈素的脚踝旧疾发作,走得越快刺痛愈明显,臭着一张脸,站路边档口拿起包骆驼问老板要扫码结账。 对方是个中年阿伯,戴着副老花镜,抬头从镜片后挑起眼睛看过来。 “阿靓,这里只收现金。” 那只修长的手夹着纸钞从身后递上来,陈素才醒起又从旁边拿了个打火机。 她实在走不动了,身体微微挨着路边围栏要点烟。 长街喧嚣,容意付完款,就这么陪她站在报亭旁,目光如炬。 “来香港做什么?” “爬山。” 他似笑非笑,“脚都快废了,怎么爬?让人用担架抬上去?” 陈素反唇相讥:“跟你有什么关系?” 容意盯着她,“你说什么关系?” 陈素不语,他面目平静,眼神却如刀一般锋利。她沉默地转过目光,不再说话。 他的语气却忽然变得轻软下来,“没定期去看老中医?讳疾忌医,陈素,你可真会照顾自己。” 闻言,陈素回过头疑惑地看他。 北京那位老中医是当年若若带她去看的,他又怎么会知道。 可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下一秒整个人已经被拦腰抱起。 她下意识勾紧容意的脖子,在他怀里不自在地挣了下:“干什么!大街上呢。” 容意笑意勾了勾,启唇道:“是啊,大街上呢。你想什么我都知道,最好安分点。你要闹我就不敢保证自己还做出什么事。” 陈素噤了声,冷着脸别开目光。 他抱着她进了一家中医馆。在一众五颜六色的巨型广告招牌中,馆前招牌白底黑字的四个“林立跌打”反而显得过度醒目。 铺面窄小,塞满了人,前台也侯着好几个客人。一位爆炸头阿姨看见容意又惊又喜,忙放下手上的活迎上来一边打招呼:“成英——” 容意颔首道:“华姨,她的脚伤复发了。” 陈素被华姨热情又有些好奇的目光搅得脸色发烫,一边低着眸婉声说:“你好,我叫陈素。” “嗳!”华姨笑应着,一边引他们到后屋去。 陈素本欲从容意身上挣开,无奈这厮云淡风轻,状似不解地无辜看她一眼,好似看不懂她威胁的眼神。 里屋有个单独辟开的小房间,陈素被放在垫了白色软垫的诊查床上。 没多久又一位叫林伯的进来,寒暄了几句便找了张凳子坐下来,给陈素检查。 陈素的脚搭在林伯铺了巾帕膝盖上,他一只手扶着她有些微红的脚踝扭了下。 “这样痛不痛?” 陈素摇头。 林伯笑了下,“不怕。我先给你揉揉,先化一下淤。” 陈素暼了眼旁边的某人一眼,“本来就没什么事,是他小题大做。” 容意笑了下:“全身上下就剩这张嘴最硬。” 下一秒陈素便眼泛泪花地大叫起来,伏下身子埋首在推床上,五指蜷成一团。 林伯笑呵呵安慰道:“很快就不痛了。你这三五年的旧疾了吧?当时没做好善后,现在翻风落雨可要受些苦了。” 陈素又委屈又痛,拿起旁边的枕头就朝容意砸过去。 容意懒得管她,出了房间里直通院子的后门打电话。 林伯时不时抬头看出去,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痛感渐消,陈素也有力气管别的。奇怪地问怎么了。 林伯也不顾忌什么,揶揄地笑道:“就这几分钟时间,成英都不知往这频频看了多少回了。小姑娘你一次也没回头。这小子跟他妈一样,都是被欺负的命。” 她循着视线望出去,华姨正沐浴在阳光里挑架子上晾晒的药材,檐下站着一道颀秀如山的背影,抬起一只修长的手一边逗弄挂在旁边的鹦鹉。 从酒店开始,容意的手机就没停过。可不知为何,这样的时光,陈素就是感受到一股难得的宁静。 她有一丝的恍惚。索性抱着双手,躺在推床上任由阿伯按摩脚踝,一边抽烟。 吞云吐雾小半包,快活得跟神仙一样。 也许心情爽利了,她跟林伯攀谈了几句。 这对老夫妇好似跟叶家的家人很熟,尤其是容意的母亲。 “我那位跟他妈是同母异父的姐妹。” 陈素暗自捋了捋,那华姨可不就是亲姨子。 老伯乐呵呵压低声音道:“我那丈母娘当年是净身出户也要跟叶老爷子离婚。后来又成了家,就有了阿华。” “为什么?”她下意识问出口。那个风华正茂的老人,即使两鬓生霜却不难让人想象当年英姿。 “还能为啥?当年可不比现在。哪个女人能忍受自己丈夫混黑社会,枪林弹雨里被仇家追杀,天天担惊受怕。祈君出生不到一个月就求着要走了,后来祁君再大些,两兄妹悄悄上门来想见见生身母亲嘛,她妈不愿意见,阿华去见,一见这么多年过去了,兜兜转转还是跟叶家有了联系。” 说起容意母亲,林伯叹道:“也是个傻女人,被这么个二流子给骗走,就没她妈半点通透。” 傻子都能听出容意父亲不太受娘家人的待见。 满屋药油的味道也掩盖不住烟味,容意进来看见,直接把她攥在手心的打火机抢了。 “昨晚摸着身上就没几两rou。”他大言不惭,丝毫不顾忌老人家在场。 陈素瞄了眼阿伯,他低着头正认真给她治疗脚疾仿佛没听见。 “我就剩这点爱好了。别说喝酒抽烟害身体,谁不知道。我又不想活这么多岁,爽了再说。” 容意说:“人总是要走的。重要的是活着,好好活着,向前看,明白五十年后和五年后的区别。” “不要跟我讲大道理。你很烦。除了跟你zuoai稍稍合拍,我真想不明白当年怎么被你骗得晕头转向。” 她的话总有种灰心的任性,容意嗤笑一声。 陈素就回瞪他一眼。 她就这点最可爱。故而他故意拿话去堵她,“从前我嫌过你烦?” 她怔了下,盯着他良久,忽然道:“我那时希望你能长命百岁。” 容意注视的目光平静而悠远,半晌后,转身在旁找了凳子坐下等着,只是将视线投向天井处,百无聊赖地玩起手中的打火机。 华姨搬了张矮桌在后居窄小的厅子吃饭。 席间华姨一边给他和陈素夹菜,唠叨了他几句,“我都不想说你,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自己的身体自己注意。别管好别人管不好自己。” 容意也不恼,只是一味夹箸吃饭,淡声应着。 陈素竟然无由来地想到他那位净身出户的姥姥,她求的也许只是这么简单的一日三餐了吧,可叶老爷子也给不了。